李庆阳在秦淮河的画舫上醒来,喉咙里还残留着水银的甜腥味。舫窗外,金陵城的夜空被火光映成血色,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。他试图起身,却发现双手被特制的丝带绑住——这是大周皇室用来束缚疯子的软蛟筋。
"大人醒了?"梳着双髻的少女推门而入,手中药碗冒着诡异的绿烟,"卢相爷说您忧国成疾,特意安排在此静养。"
李庆阳眯起眼睛。少女腕间的金铃与慕容翊那只有九分相似,唯独缺少狼头纹饰。当她把药碗凑近时,他闻到熟悉的北疆狼毒味道——与王耀武剑上淬的毒一模一样。
"好个忧国成疾。"他佯装挣扎,暗中测试丝带的韧性,"现在什么时辰?城外火光怎么回事?"
少女突然咯咯笑起来,天真的表情与阴森的语气形成诡异反差:"子时三刻呀。至于火光..."她指向南窗,"您看朱雀门的方向多热闹。"
爆炸声再次传来,这次近得震碎了舫窗琉璃。借着火光,李庆阳看清少女脖颈后的刺青——不是徐家的红痣,而是北燕影卫的蛇形标记!更可怕的是,她倒出的药渣里混着半片人指甲,上面还粘着点青色漆料——这是皇宫瓦当特有的釉色。
"徐婉姑娘在玄武台等您呢。"少女突然用慕容翊的口吻说话,手指划过李庆阳的伤疤,"她说...您还记得'以血还血'的誓言吗?"
丝带应声而断。李庆阳早在昏迷时就悄悄用碎瓷片磨过内侧,此刻暴起发难,剑指已抵住少女咽喉。但预料中的反抗没有出现,少女反而主动迎向剑指,让锋利的指甲刺入自己颈部大动脉。
"太...迟了..."她喷着血沫微笑,"朱雀...已经..."
画舫突然剧烈倾斜。李庆阳撞破舱门时,看到令浑身血液凝固的景象——整条秦淮河飘满了尸体,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掀开,脑组织不翼而飞。而远处的朱雀门城楼上,矗立着个三丈高的青铜巨人,正从眼眶喷射出青色火焰!
"太祖的...朱雀机关..."李庆阳的剑指还滴着血,"卢远道真唤醒了..."
少女的尸体突然抽搐。她的天灵盖自动掀开,爬出只晶莹剔透的玉蝉,振翅飞向青铜巨人。李庆阳追着玉蝉跳上岸,发现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更多尸体,每具都是后心处有个拳头大的洞。
拐角处传来金铁交鸣声。李庆阳贴墙靠近,看见赵虎正带着十几个玄甲军死守巷口,他们面前是潮水般的"官军"——这些士兵动作僵硬,头盔下露出青灰色的死人脸。
"大人快走!"赵虎的弯刀已经砍出缺口,"王大哥在玄武台等..."话音未落,一支金箭穿透他的咽喉。箭尾系着的明黄绢布在火光中格外刺眼,上面用血写着"如朕亲临"。
李庆阳接住赵虎倒下的身体,摸到他怀中硬物——半块染血的虎符。与寻常虎符不同,这块内侧刻着星图,断口处还有烧灼痕迹。垂死的赵虎突然抓住他的手,蘸血在地上画了个残缺的玄武图案,然后狠狠点向龟甲中央。
青铜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李庆阳抱着赵虎的尸体滚进排水沟,发现里面全是粘稠的血浆。更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,混合着某种生物的低吼。当他摸到沟壁上的凹槽时,整条排水沟突然开始移动——这是通往皇宫地下的秘密轨道!
黑暗。恶臭。颠簸。
轨道车停下时,李庆阳已经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。眼前是个圆形石室,中央跪着个脊背佝偻的老人,正在用青铜匕首剜自己的心口。血顺着刻在地面的沟槽流淌,组成个巨大的玄武图案。
"王...耀武?"
老人抬头,露出王耀武的脸,但眼睛已经变成浑浊的青色:"李兄...我的骨头...是钥匙..."他举起血淋淋的左手——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,而是青铜铸造的义肢!
石室突然震动。王耀武的青铜手插入自己胸口,挖出块闪着蓝光的脊椎骨:"卢远道...不是主谋...真皇帝早就..."骨头被按进地面凹槽的刹那,整座石室亮起星图,显现出大周全境的微缩光影。其中最亮的七个光点,正好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。
"玄武为匙...朱雀为炬..."王耀武的声音越来越弱,"真正的龙脉是..."
爆炸声从头顶传来。石室顶部塌陷,坠落的瓦砾中夹杂着燃烧的人体。李庆阳护住王耀武,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从烟尘中走来——徐婉的左半身已经完全玉化,右眼却亮得吓人。她手中捧着的正是传国玉玺缺失的那一角。
"李庆阳。"徐婉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,"慕容翊用生命换来的机会..."她突然咳出玉屑,"北燕国师马上要完成七星祭..."
地面再次震动。李庆阳这才注意到,石室墙壁其实是半透明的,外面浸泡着数十具棺材。每具棺材里都躺着个穿龙袍的人,面容与当今圣上有七八分相似。最中央那具棺材空空如也,棺盖上刻着行小字:"永和七年,太子少师卢远道奉诏制此"。
"七个皇帝...七个祭品..."王耀武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李庆阳,"去找...真的在..."
徐婉的玉化突然加速。她尖叫着将玉玺残片按在李庆阳掌心,冰凉的手指在他手心写下"钟山"二字。当玉化蔓延到脖颈时,她猛地撞向墙壁,整个人碎成无数玉片。这些玉片自动拼成地图,显示钟山北麓有个标着龙纹的山洞。
皇宫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。李庆阳冲出石室时,看见朱雀门的青铜巨人已经完全苏醒,正迈步走向皇城。更可怕的是,巨人肩头站着个黑袍人,手中举着的正是传国玉玺——缺失的一角已经补全!
"卢远道!"李庆阳的怒吼淹没在爆炸声中。
黑袍人缓缓转身。掀开兜帽露出的,却是张年轻了二十岁的脸——与太子少师有七分相似,但眉宇间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。他手中的玉玺正在滴血,那些血珠在半空凝结成北斗七星的图案。
"李爱卿。"黑袍人的声音像无数人同时开口,"这江山,该换种颜色了。"
当第一颗血星坠向皇城时,李庆阳怀中的虎符突然发烫。他掏出来时,残缺的虎符竟自动拼合,投影出幅微缩的北疆地图。地图上七个红点正在移动,最终组成勺状——与玉玺血星图案完全一致!
"原来如此..."李庆阳擦去嘴角鲜血,"龙脉根本不是一条线..."
黑袍人突然惨叫。玉玺投射的血星图案中出现个黑点,迅速腐蚀着整个星图。李庆阳趁机冲向通道,身后传来建筑物崩塌的轰鸣。在即将被废墟掩埋的瞬间,他看见青铜巨人的胸口裂开,露出里面蜷缩的干尸——那身明黄龙袍与棺材里的一模一样!
黑暗。寂静。刺痛。
李庆阳再次醒来是在山洞里。月光从洞顶裂缝洒落,照在面前的老者身上。这人穿着粗布麻衣,正在用青铜刀削木棍,脚边放着盏人皮灯笼。
"醒了?"老者头也不抬,"你睡了三天,金陵已经改叫'燕京'了。"
洞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透过藤蔓缝隙,李庆阳看见山路上行进着望不到头的军队。这些士兵穿着大周军服,却打着北燕旗帜。更诡异的是,每个士兵背后都绑着个小棺材,棺盖上刻着北斗七星。
"卢远道...不,北燕国师赢了?"
老者突然大笑,笑声震落洞顶碎石:"赢?"他掀开衣襟,露出心口处的七星烙痕,"七星祭才刚开始呢。"递来的水碗里沉着半片玉蝉翅膀,"喝吧,徐婉那丫头用命换的。"
李庆阳这才注意到,老者削的木棍是根箭杆。当他接过箭杆时,发现上面刻着微缩的北疆地图——七个红点正在向金陵移动。其中三个红点已经熄灭,剩下的四个里,有个正停在钟山位置。
"王耀武的骨头是钥匙..."老者突然用北燕语说道,"你的血是火种。"他指向洞外某处,"看到那棵被雷劈过的古松了吗?真皇帝在那里等了你十年。"
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。山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,间杂着金属碰撞声。老者迅速熄灭灯笼,从石缝取出个铁盒:"拿着太祖的罪己诏,去北疆找赵虎...不,现在该叫他..."
山下的军队突然骚动。青铜巨人出现在远处的山脊上,胸口裂口处不断掉落着人骨。老者猛地将李庆阳推向山洞深处:"跑!顺着暗河走!记住,真正的龙脉是..."
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山洞。李庆阳在坠落中看见老者被青铜巨人的手指刺穿,但那苍老的面容却在最后一刻露出微笑。暗河的水冰冷刺骨,冲走他手中铁盒的瞬间,盒盖被水流掀开——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罪己诏,只有片染血的婴儿襁褓,上面用金线绣着"永和七年冬"!